杭州中医馆前传:从叶种德堂到胡庆余堂,当然还少不了方回春堂和张同泰堂
杭州中医馆值得一看的前传
数百年来,杭州的国药号,开到胡庆余堂就算到顶了天,有人给我看一个杭州老字号的目录,我一看,里面居然没有叶种德堂。
我说,你们弄错了。
杭州的国药老字号,是先有叶种德堂,后有胡庆余堂。胡庆余堂的历史到明年正好130周年,但叶种德堂的历史已经快200年了。
去年,方回春堂重新开张,我特地跑去看了一下,一进门就发现不对,门口店名直接写“方回春堂”。我说,错了错了,只能写“回春堂”。他们听了后马上改了过来。
胡庆余堂的店名,上面只写“庆余堂”,因为胡雪岩(1823-1885)是老板,所以叫胡庆余堂;“种德堂”原来的老板叫叶谱山,所以叫叶种德堂;而“回春堂”的创始人是方清怡,所以叫方回春堂。
按时间排,方回春堂创建于1649年,张同泰创建于1805年,种德堂创设于1808年,胡庆余堂最迟,1874年筹备,1878年才正式开门迎客。这些国药号越开到后来规模越大,等到有了胡庆余堂,杭州就再也没有谁搞过国药号了,文章也就做到顶了。
胡雪岩开胡庆余堂,传说是被叶种德堂气出来的。但传说只是传说,他开胡庆余堂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,那就是做好事。
因为我爷爷是胡庆余堂的药工,小时候经常听他们讲起,胡雪岩开药店是被叶种德堂气出来的。说是有一次胡雪岩的小老婆生病,他派佣人去叶种德堂抓药,拿回来一看,有几味药已发霉变质了,胡雪岩就派人去调换,谁知药没换到,反被叶种德堂伙计抢白了一句:“我们店里只有这种药,要好药,你们胡先生最好自己去开一家。”话传到胡雪岩耳朵里,他“嘭”地一拍桌子:“怎么能够拿人命当儿戏,难道我胡雪岩开不起药店啊?”
我老是想这个问题,事情可能也不是一点影子也没有,但胡雪岩这样的人物是很有理智的,心胸不会这样狭窄。
我做学徒的时候,听老师傅们说,胡雪岩开药店跟他娘有关。
胡雪岩爹死得早,娘健在,所以对娘百依百顺。你现在去看他的故居,娘住的房子位置最好,陈设也最气派。当年胡雪岩只要在杭州,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娘请安,晚上更要抽出时间陪娘聊聊天,拉拉家常,早请示晚汇报。
有一次,老夫人对胡雪岩说:“儿子啊,你钱赚得太多了,做点好事,开个药店吧。”
胡雪岩回答说:“好!”
当时的胡雪岩,拥有土地一万亩、白银3000万两,是国内首富。因为资助左宗棠收复新疆有功,级别相当于有红珊瑚顶戴的二品文官,同时皇帝还赏给他一件“黄马褂”,特赐在紫禁城骑马。按清朝惯例,只有乾隆年间的盐商有过戴红顶子的,而戴红顶又穿黄马褂的人,历史上却只有胡雪岩一个,所以成为全国名噪一时的“红顶商人”。
1878年,在一片锣鼓声中,江南最豪华的国药号胡庆余堂紧挨着叶种德堂开张了。在接下来的100多年里,胡庆余堂、叶种德堂、张同泰、万承志、泰山堂、方回春堂这杭城药业6大家,开始了真刀真枪地搏杀,那种竞争场面,现在说起来,也还是很好听的。
100年前,6大国药号都以西湖里的水煎方熬药为荣,那时的西湖水啊,是碧绿碧绿的
叶种德堂开业之初,营业面积在整个杭州商铺中排老大,由于资金实力雄厚,进货成本低,质量又比同行好,开业3年,就闻名浙江、江西、安徽、福建。
雄鹿是配制大补全鹿丸和鹿角胶等高档补品的主要原料,当年叶种德堂饲养的鹿常年在200只以上。每逢到了宰鹿的时候,提前一天披红结彩,挂牌通告,第二天敲锣打鼓,将鹿从后门抬出,沿着大街游行,吸引市民前来看热闹,然后从前门抬回店内,当场用绳索将鹿缢死,剥皮取料。
对于煎制各种成胶,特别是驴皮胶,煎胶的用水,都取自西湖。当时店内放着七石大缸数十只,将西湖水倒入缸内,再用食糖和明矾沉淀后,取水煎膏。制成的煎膏,3年以后再拿出来卖,提前一天都不行。
叶种德堂这样做,张同泰自然不甘示弱。你杀几只鹿就这样大事张扬,我在杀鹿前就张灯结彩,大做广告,第二天照样抬着雄鹿绕街一圈,当场缢杀,当场与当归、玉桂、补骨脂等原料放在一起煎熬。
张同泰离开西湖比叶种德堂远,但张同泰有的是办法。到煎驴皮胶的时候,雇来郊区身强力壮的农民十数人挑西湖水,每副担桶外面,用珠红漆写上“张同泰”3个大字,桶内浮木牌一块,上书“胶水”两字,从湖滨码头汲水,一路挑一路吆喝劳动号子,喧闹过市,那个广告效果一点也不比种德堂差。
再来看胡庆余堂。开业之前,胡雪岩请了省内外著名医生收集古方,选出配制丸散膏丹及胶露油酒的验方400多个,制成成药。当年400多只成药齐刷刷地往那柜台上一摆,那种架势就压倒竞争对手了。
胡庆余堂把厂房设在杭州南山路涌金门,这样可以方便地利用西湖水煎膏,而药号开在大井巷,130年前,那里就相当于现在的武林门商业圈,那里是香客们进香的必经之路。
当年的吴山,杭州人称“佛山”。山上庙宇众多,上山进香的香客终年不断。胡庆余堂开张不久的一天,从吴山上下来一批香客,说的都是湖州一带口音,衣衫简朴,都是普通农家,其中一人因发瘫昏倒,被众人抬进胡庆余堂店中。胡雪岩在内堂听说此事,便赶到店堂,不仅急忙叫人抢救,还给每人都送上一包痧药。香客们就说,湖州一带本来是很富的,近年因战乱,瘟疫大起。胡雪岩听后不住叹息。香客们临走时,胡雪岩送了他们一瓶辟瘟丹和大包的痧药,托他们将药送给没钱买药的病人。香客们走后,胡雪岩当即决定,派伙计到水陆码头等交通要道向百姓免费赠送痧药,时间是3年。
“戒欺”是胡庆余堂有名的堂规,那种严格我是深有体会的。比方说制作“龙虎化毒丸”,这是一剂主治癫狂症的良药,因为里面
有砒霜,制作的时候讲究更多:砒霜必须要白布包起来,放入豆腐中下锅长煮,一直煮到豆腐把砒霜的毒性全部吸出,慢慢变成黑色为止。再把砒霜与其他药粉摊在竹匾上,老师傅手拿木棍在上面写字,要将繁体字“龙虎”二字正写、倒写各写999遍,才能过关。
良性竞争使每一家老字号形成了自己的鲜明特色。朱养心的膏药,方回春堂的少儿回春丸,张同泰的道地药材,叶种德堂的各种成胶,都名不虚传。而胡庆余堂凭着整体实力,闻名全国,成为与北京同仁堂齐名的“江南药王”。
战乱、货币贬值、“文革”,老字号历尽劫波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,腐朽的封建统治已经走到终点,社会动乱,老字号发展十分缓慢,但苦日子总还能够过去。到了日本鬼子打进中国,老字号便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。
抗日战争打得最紧张的时候,杭州城里的老百姓都躲到乡下去了,杭州几乎成了一座空城,药店哪里还会有生意可做?叶种德堂解散员工,留下两个人看门;张同泰更加彻底,整整关门两年。
上海保卫战,日本鬼子从杭州经过,一路烧杀,看到叶种德堂养的200多只鹿只只身强体壮,不管三七二十一,统统打死。
叶种德堂就是这一次真正伤了元气。
抗战胜利后,几家老字号总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谁知道毁灭性的灾难还在后头。
1948年,金圆券泛滥,市民看见什么买什么。最严重的时候,每天早上一开门,顾客抢一样地买药,叶种德堂、方回春堂、张同泰里面所有成药几乎抢购一空。胡庆余堂不仅顾客来抢购,同行也来抢购,连大门口的石头栏杆都被挤掉,平时不大卖得动的驴皮胶,一天工夫居然卖出了数千斤。
收进来的是跟废纸差不多的金圆券,而卖出去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道地药材。面对空空荡荡的药店,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?
抗日战争期间,按理来说这一关过不去,但相反胡庆余堂还得到了发展。由于战火,货币贬值,胡庆余堂趁机将欠人家的80多万元债还清,大大减轻了债务负担。同时,因为战时交通运输困难,河南的驴皮运不过来,导致南方阿胶价格大涨,而河南那边由于原料运不出来,供应价格大跌。胡庆余堂一不做二不休,1942年,干脆派出20多名员工,冒着生命危险,直接到河南周家口设立胶厂,3年多时间里制胶3万多公斤,获利100万元以上。
直到解放前夕,胡庆余堂虽然数次面临亏损边缘,但总能逢凶化吉,遇难呈祥。这其中还有一个内部原因,就是胡庆余堂不是一个家族制企业,不管老板换成谁,聘用的经理从来不敢坏“戒欺”规矩,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。
但像叶种德堂、张同泰情况就不一样了。这两家老字号都是老子传儿子,儿子传孙子。碰巧后代有出息,发展就快;后代如果没有出息,麻烦就大了。叶谱山的第四代孙叶鸿年,好度虚荣,平时挥霍无度,短短几年,就花去店里10多万钞票,衰败接踵而至。
真是穷不过三代,富也不过三代啊!
所以说,杭州解放时,国药老字号都已经奄奄一息了。
1956年,所有老字号全部公私合营,1958年,叶种德堂、方回春堂并入胡庆余堂。以前的冤家,最终成了一家人。
由于胡庆余堂的强势,叶种德堂、方回春堂开始慢慢退出市场。到了“文革”,叶种德堂、朱养心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宝贵家传文选、实物史料全部被烧,招牌、遗迹当作“四旧”也统统被砸烂;张同泰铺面雕花,扁额碑刻,同样全被砸毁,连店名也改成了“春光药店”。
从此,叶种德堂、方回春堂等老字号完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。
胡庆余堂为什么总能够逢凶化吉130年来,胡庆余堂与所有老字号一样,经历了一场又一场风雨。
1883年11月,也就是胡庆余堂正式营业的第6年,胡雪岩遍及全国的银行全部倒闭,老百姓的钱自然没得还了,但皇亲国戚的存款是逃不掉的。由于光绪皇帝的叔父文煜在胡雪岩这里存了56万两银子,结果文煜就跟强盗一样,不仅从胡雪岩手里掳走了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的胡庆余堂,还把胡雪岩在杭州元宝街的整座花园住宅一锅端。
按理说,胡雪岩欠了储户那么多钱,你胡庆余堂哪里还能照常营业?但文煜马上叫杭州知府在胡庆余堂门前张贴告示,禁止任何储户到胡庆余堂讨债。正因为这样,就是在胡雪岩最危难的时候,胡庆余堂生意照做。
这是胡庆余堂第一次换老板。
但文煜控制胡庆余堂的日子也没有多长。8年后,辛亥革命爆发,浙江省军政府按规定没收满族官僚财产,文煜的全部财产被统统没收,胡庆余堂呢,登在报纸上公开拍卖。
投标胡庆余堂的人自然很多,最后做过鸦片生意的施凤翔等人成了老板。
遗憾的是,施凤翔在老板位置上坐都没坐热,袁世凯便称帝了,宣布“凡属满人财产,应予发还。”文煜与袁世凯关系好,于是向袁世凯告状,要求归还胡庆余堂。袁世凯当即批准。面对袁世凯的批文,施凤翔等人理都不理。拍卖是浙江省军政府出面的,省政府做事情怎么可以不算数?再说了,交给省政府的钱也已经被用掉了。
文煜气不过,官司一直打了3年多,最后以施凤翔他们再拿出10万元钱才算了结。
1921年,施凤翔在上海做黄金投机生意失败,走投无路,只得把能下金蛋的胡庆余堂股权出让,胡庆余堂于是有了第3任老板。
“文革”期间,叶种德堂砸了,张同泰砸了,红卫兵藤条帽儿戴戴,铁棍儿拿拿,要来砸胡庆余堂。那时我刚好做胡庆余堂保卫科科长,于是组织职工白天晚上看守。虽然后来因为这个原因被批斗,说我是保护胡庆余堂的“黑手”,但胡庆余堂最终以它完好无损的面貌,成为国内目前晚清工商业古建筑中保留最为完整的一座,1988年,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从1972年到1996年,胡庆余堂更换过8任厂长,像走马灯一样,平均3年换一任。1996年11月,亏损达750万元的胡庆余堂并入中国青春宝集团,当时,国内媒体都说是“儿子”吃了“老子”。因为现在的中国青春宝集团,1972年之前是胡庆余堂的一个制膏车间,是胡庆余堂名副其实的“儿子”。
兴亡谁能定盛衰岂无凭!
去年,响应杭州市政府号召,我们花了1000多万元钱,重新恢复了叶种德堂当年的风采,并请了一批著名中医坐堂;方回春堂也在老地方重新开张营业;而从胡庆余堂起步的中国青春宝集团,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每天向杭州市政府上交近100万元税收的目前国内最大的现代化中药企业。
“兴亡谁能定,盛衰岂无凭?一页风云散,变幻了时空。”这是毛阿敏在电视剧《三国演义》中唱的。杭州的国药老字号,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后,为什么一旦有了春风雨露,今天又像青青小草一样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?凭的是什么?道理实际上很简单,那就是国药老字号对顾客的诚信,借用胡庆余堂堂规来说就是“戒欺”。而诚信作为我们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,有着永恒的青春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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